章之三 海行(上)


  「……以上就是引導出無限咒術的相關理論,不過這對你來說應該太難了吧?你怎麼會想要問這個呢?」
  灰髮男子轉過身來,雙眼在自己眼前的少年上停住。
  有問題就要回答,這是上對下時的基本準則之一||於是年少的亞維開口。
  「不會,這對我來說很容易,我想這理論一個月內就能成為可能。」
  灰髮男子暗暗心驚,畢竟亞維從來沒有對他說過謊言。男子暗忖:得找個時間把這傢伙除掉才行,不然總有一天會礙到我的。

  可惜,男子的想法是不可能付諸實現的了……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我大叫,驚恐地環顧四周,卻只能看到一個小島嶼正從我後方慢慢遠離,一條白色的帶子從船尾一路從小船尾端往小島延伸,這狀況表現出船隻不久前才從島嶼出發。

  「……叫那麼大聲幹麻啊?吵死人了!」老師收起線,舉起釣竿朝我毫不猶豫劈下。
  啪!
  「命中。」老師說,我則是摸著被打的部位生氣地看著他,畢竟睡著前和醒來過後看到的景象有如天壤之別,任誰都會受到刺激吧?老師轉過頭去,套上頭罩以遮擋陽光,重新放長線釣著魚。

  過了一會,有人遞給我一塊麵包。我看著麵包,又看了看給我麵包的青年。
  又過了幾秒。

  「里坎爾!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我興奮地大喊,然後閃開了老師的攻擊。後者瞪了我一眼。

  「你再這樣大吼大叫的話我就把你變成冰塊丟下海。」
  「好啦好啦,別這麼認真嘛。」

  依老師以往的行為來推測的話,這句似玩笑般的話極有可能會在達成條件後發生,所以還是別亂來的好……
  「因為老師要我跟他出來實習啊!再過不久我就要拿到巫袍了,所以這段時間老師希望……」里坎爾看了看老師,一邊像在斟酌自己的用詞。「我跟著他先到一些地方增進一些見聞。怎麼,看到我會很驚訝嗎?」

  「當然,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呢!那條皮帶真的很棒,謝謝你!」我一邊說,一邊亮出繫在腰間的粗皮帶,順便暗地裡確認了一下狼牙在不在口袋;幸好答案是肯定的。
  「真是令人感動的重逢時刻啊。」我聽到老師低聲唸道;那聲音細如蚊鳴,但我卻能一字不漏聽進耳中。奇怪,我的耳力什麼時候變那麼好了?我回頭望了望老師,後者此時正背對著里坎爾和我,盤腿坐在甲板上釣魚。他那副悠哉的樣子讓我不禁懷疑我的耳朵剛剛是不是出問題了?

  里坎爾聽到我的答謝大笑起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會這麼說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編了這條皮帶,包括尋找材料、固定咒術等等,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現在想想,我這一個月花得可真是值得啊!」

  我感動地回拍他的肩膀,他一邊笑著一邊摸了摸我拍的部位。我一愣,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我急忙道歉:「啊啊,對不起,我一高興起來就不大控制力道了……」

  其實我已經收很多力了,不過里坎爾的體格似乎經受不起我這樣幾拍。
  里坎爾大我整整十歲。他從我有記憶開始力氣一直都不是很大、身體也不能說是十分健康;幸好他聰明過人的特性足以彌補這一點。

  里坎爾從小就發揮自己製革的興趣,以及才能。在他房間就一大堆皮革製品,有時候也會送我一些小皮包當禮物。然而這樣興趣需要用到許多動物的皮;島上動物並不是非常多,大部份的獸皮來源都是靠少量的畜養得來,所以不易入手。
  雖然在一年內能動手製革的時間不多,里坎爾卻不是那種會因為一段時間沒碰就導致技巧生疏的的人;相反的,在來源短少的時期,他會設計許多圖樣以便需要時使用。隨著年紀的增長,里坎爾的技術越來越高超,做出來的成品也越來越為精美--這點從這條粗皮帶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不會啦,倒是你變壯了不少啊?難怪你力氣變那麼大!」里坎爾笑道,上下打量著我,眼神中帶著一絲羨幕。
  「哈哈,還好啦……」我跟著笑著說,轉頭望了望四周,突然想起早就該問的問題。

  「話說回來,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
  「喔,這個啊,老師,可以說吧?」
  老師頭轉了回來,一臉被打擾的不悅表情展露無疑;每當他在沉思時被打擾就會擺出這種臉。「你說吧。這種小事不要吵我。」

  「恩,那我就開始了喔。事情是這樣的,」里坎爾揮一揮手,唸出十數道複合性咒文,我的視角一下子轉變成了里坎爾的視角。

  看著自己是一種很奇妙的事。經由里坎爾的眼睛,我發現自己的身體相當壯,從鬆垮的領口間可以看到胸膛的肌線;袖子因為天氣炎熱而捋起,兩條臂膀看上去健壯有力,只不過略顯蒼白。此時我的臉正寫滿困惑,耳邊充斥著里坎爾唸咒的聲音。

  我的視野突然間變得漆黑,然後又再度回復可視力。雖然眼前的景象和里坎爾唸咒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抱歉,我剛剛去掉一些沒用的部分花了點時間,你的意識目前正和我的記憶重疊,我想這樣子比任何描述都來得有效吧?等等,先別說話,等你看完以後再問問題,不然法術會失效。」

  里坎爾的聲音遠去,留下我一人以里坎爾的角度體驗他的經歷。




  雖然是清晨,天空仍是漆黑一片,不過可以遠遠地看到島上建築的輪廓。

  里坎爾做了數次深呼吸;他沒有什麼東西要帶,只背了一個皮背包,裡面裝有一些銅幣和金幣、幾件衣服、幾把鑽子和一捆粗線。海洋的味道鑽進他胸口,厄特的力量在他體內流動著。

  里坎爾又望了望遠方巨大而黑暗的城牆,以及在其中央的高聳塔樓,然後轉了半圈,眺望著遠方的黑暗,聆聽著不間斷的海浪聲。

  里坎爾已經再這裡等了一時之久,老師告訴他早點來這邊等,要是老師到了他還沒到就甭想出去了。老師只有說明地點及日期,幾時出發卻隻字不提。

  「真是的……要整人也不用這樣玩吧?……」里坎爾打了個哈欠,開始朝海邊丟小石子以為消遣。既然老師不肯說什麼時候出發,那我也只能從午夜開始就在這裡枯等。早知道就該多帶幾本書來。

  里坎爾這次是偷偷跟著老師出島,要是他跟隨導修士出外遊歷的事傳開了,不論他的資質如何,勢必會招來其他同屆學徒的嫉妒與敵意吧?雖然老師已經徵詢過其他導修士的意見,而其他導修士也一致通過了老師的提議,不過老師再說這件事時語氣相當微妙。

  照理說,他們兩人應該會在破曉前出發,不然被發現了就不是什麼好事了。雖然他也沒做什麼壞事。半時之後,在城門的方向終於出現了個人影,悠悠哉哉地朝里坎爾走來。

  「抱歉,久等了。」老師抱著一名穿著布袍的少年低聲說道,即使他的口氣裡完全不帶有任何意思所謂「道歉」的成分。

  老師看了看里坎爾無奈的表情,笑了一笑。「想不到你跟這傢伙一樣那麼期待出島啊?嗯?」同時向手中少年示意。那名少年疲累地熟睡著,不管銀灰色的頭髮被海風吹得一頭亂地兀自睡著。

  「亞弗--」里坎爾看了那少年一眼,低聲驚呼。

  少年輕哼了一聲;老師大驚迅速念了幾道咒文讓少年沉靜下來。

  「安靜,」老師冷道,等了里坎爾一眼。「我在他身上下咒讓他好好休息,而解咒的關鍵字就是他的本名。這傢伙為了出島,把自己的體力都給搾乾了。沒有解咒的情況下他會睡上兩天,反正要花一週半才會到達漁獲島,有的是時間。」

  「喔。」里坎爾應道,又看了少年一眼。「我們要動身了嗎?我要好好補眠才行。」

  老師點頭,朝海邊走去,里坎爾在後跟隨。
  全島皆為岩岸,所以並不會有任何行走過的痕跡,除非刻意為之。老師盯著海一會,自言自語:「算了,還是不要冒險好了。」然後向前走了幾步,水深及踝。

  過了一會,老師周圍散發出魔法的氣息,一道筆直的淡藍色光芒向前延伸,往東北方伸展到地平線的一端。

  老師回頭。「往前走,走不動就叫我,我們再休息。」
  然後老師就往前沿著光路優雅地前划。

  里坎爾有點緊張地上前觀看,發現這條光路原來是由冰所構成的長道,結構上似乎相當堅固。他半信半疑地沿著冰道滑了幾步,發現腳只要輕輕使力就可以滑行一大斷句哩;然而腳下如果太過用力的話必會有滑倒之虞。漸漸地,里坎爾抓到了要領,滑行的速度也逐漸加快。

  「好舒服喔!」里坎爾對著老師喊道,海風吹得他衣袍啪啪地擺動,也推送著他前行。雖然他們是在海上,不過冰道上卻只覆蓋著薄薄一層寒氣;每當有海浪撲上來時便會被一股力量給逼開,有大浪撲上冰道時甚是像是開了一個半圓型通道讓冰路穿過其中。通過其下時就是置身於由冰所打造的隧道一樣。

  天空逐漸發白、發亮,冰路也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里坎爾所滑出來的速度之快難以計量;這種情況就像是御風而行一般。

  里坎爾後方的冰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崩潰、融化為海洋的一部分,他推測這是防止有人從後面跟上來所做的措施。主島從里坎爾的視野中消失,此刻,他的四周除了前方一望無際的海洋以及身前無限延展的冰道外無他物。這種空曠的感覺使他精神舒暢,心思也乘著翅膀飛了起來。

  日正當空,里坎爾感到有些累了。他呼喚老師,同時減緩滑行的速度。老師在遠方的身影只是個小點,不過幾乎在說完話的同時里坎爾就聽到老師的回應:
  「累了啊?」
  「有一點,離目的地還有多遠?」里坎爾以「正常」的高速滑行著,一邊問道。

  「還遠得很呢。照你這種速度大概還要花一個禮拜才道得了」老師的輕蔑語氣讓里坎爾決得他現在臉一定脹得通紅。

  「不過這是你第一次,所以技巧生疏是正常的啦……更何況你還年輕,我不能拿我的程度來衡量你。」老師似乎覺得這句話有點傷人,所以又補了一句。

  (什麼啊,對我就是平等對待喔?把我的標準設得那麼高……)

  老師停了下來,因為他的身影在里坎爾眼中越來越大;過了不久,里坎爾在老師所處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望了望四周。這裡是一個大約十尺見方的平台,邊緣是不規則的冰刀做為防禦,老師坐在平台上吃著麵包,少年則是躺在一旁,臉上微微滲出一粒粒小汗珠。老師看了看里坎爾的表情,又看了看少年,一臉不在乎地解釋:
  「我把熱氣裹在他身體周圍,不過似乎控制得不大順暢,畢竟這不是我的長項……反正不要讓他失溫就行了。」

  「……難怪。我才在想為什麼我講話都口吐白氣了,他竟然還冒汗?」

  「別扯遠了,趕快休息吃點東西。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老師一邊說一邊地給里坎爾一塊麵包。

  「……島上不是沒什麼穀物嗎?為什麼會有--」
  「不過就是『擬態』配合『變形』罷了……要是你看到物體原形造成你接下來整整兩週吃不下食物提早去見厄特的話我可不會憐憫你。」

  這句話有效且迅速地打發掉了里坎爾的好奇心。他默默吃著麵包,期間浪濤聲不斷。





  「吃點什麼吧?」里坎爾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驀地回神,看著里坎耳塞給我一塊麵包。

  要是所謂的「飢餓感」可以食用的話,我想我大概已經吃得撐到無法移動了吧。我忙不迭吃下麵包,但這似乎更加突顯出我是多麼的飢餓。

  就太陽的位置來判斷,現在大約是午後快二時左右;海風輕輕地吹拂著船帆,也揚起我一根根的白髮,令人神清氣爽。

  ……要是還有麵包吃就好了,肚子餓真是一件難受的事啊;不過老師好像沒有要再提供麵包的動作?我一想到這哩,突然發現這種想法跟我小時候心中只有晚餐差不了多少……

  「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們要趕路,其他部份你改天再看吧?反正我們還要再過幾天才會到目的地。」

  里坎爾擺了個「敬請期待」的笑臉示意我休息一陣子。可是我才剛睡飽不久啊?

  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船艙,雙眼掃視著手中書籍,頭也不回地說道:
  「里坎爾,你該休息了,晚上就靠我和亞弗吧。」

  「嗄?可是晚上那麼冷的天氣,他撐得住嗎?」
  「別小看他;雖然只有十三歲,他的體格可不輸你。」老師冷道。青年搔了搔頭,乾笑了幾聲。

  「你們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我都聽不懂?」我確實沒辦法瞭解他們的談話內容,晚上不睡覺有那麼難嗎?但他們兩人卻不把我的問話當一回事地繼續他們的談話;我有點不快地靜靜聽著,試圖從對話內容中找出線索。

  最後--
  「你很煩欸……不相信的話你今晚好好看著,這樣總行了吧?」老師一臉不耐。
  「不反對。」里坎爾手一攤。「那我先去休息,晚上等著看好戲。」

  老師走出船艙伸展了一下筋骨,對我說:
  「你也去睡一下吧?晚上沒體力幹活可是很丟臉的喔。」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不高興地重複這句話。然而老師只對我神秘兮兮地一笑。
  「你晚上就知道了。」
  老師走進船艙,留下我一個人在甲板上吹風。





  終於等到了晚上。
  稍早,我有照他們的建議小憩一段時間。不論晚上守夜也好,做什麼「幹活」也好,沒有體力是做不了一切的||關於這點,我在前幾天已經有了深刻的體認。

  現在是夏日,所以太陽西沉時大約是午後四時,而距離隔天日出大概還有四時左右。黃昏的餘暉散碎在海面上,顫抖著,復又聚合、擺動;我靠在船艙外側望著海面,白髮為夕陽所染紅。

  「麵包?」我聽到老師走出船艙的腳步聲,同時間一道問句傳來。

  「嗯?……我不怎麼餓說。」我微微搖頭。老師的麵包有神奇的功效,飢餓的情況下一塊麵包下肚後過一陣子就會有明顯的飽足感;而我不久前所吃的麵包在我胃中仍有存在感,要是現在吃下一塊不撐爆才怪。「晚點再吃吧。」

  「多少吃一點吧?我有小塊的。」老師堅持。「晚上體力可是會消耗得很兇的喔!要是做到一半沒力氣可沒辦法停下來啊!」

  我勉為其難的吃下一小塊。果不其然,我一下子就有了鼓脹感。

  「晚上到底是要做什麼啊?為什麼都不跟我講?」我問。

  「晚上我們要趕路,不然照白天的速度要半年才到得了;里坎爾沒跟你說嗎?」

  「才沒有。要是他說了我幹麻再問一次?」

  「你口氣可真老氣啊。總之就是這樣,而趕路的方式就是升起風來讓船加速前進。」老師一頓:「不過島上跟風有關的法術只有一條……還是我從大陸帶回來的……而且所知者只有我和里坎爾兩人,反正島上也沒必要使用『風術』,要移動靠傳送陣或相關咒語反而還來得更有效率,耗費的人力也少得多,不是嗎?」

  老師自己說出了解答:「不過這次是例外。以往往來各處間的傳送陣失去作用,然而島上法陣沒有意思異常的現象;我們推論出一個最為可能的原因:那就是另外一端,也就是漁獲港的傳送陣出現問題,導致兩點間的空間無法進行轉換。

  「不過,推論終究只能是推論……真正的情況還需要派人前往漁獲島勘查原因。」

  我略一沉吟。「那……為什麼我們要去漁獲島,而不是去別的地方?」

  換成老師沉吟,似乎在思索該不該把接下來的話告訴我;最後,老師緩緩說道:
  「數週之前--」
  「你們在聊什麼啊?」里坎爾走上甲板,一邊打哈欠一邊問道。

  「升風的方法。我正要解釋呢,不然,你來教他好了。」老師笑道,然後站起身擋在我和里坎爾之間,右手放在背後對我比出了象徵「緘默」的手勢。

  正確的手勢在正當的場合筆劃出來是可以產生幾乎與符文相當的力量。我有一股奇怪的想法:會不會老師原本接下來要告訴我的事情,里坎爾並不知情?

  「小意思。」里坎爾笑著走過來告訴我催動咒術的關鍵詞和手勢;末了,里坎爾嘆了一口氣:「要是我現在就有巫杖就好了,前天橫越珊瑚島的狀況可真夠強的。你明天就會看到了……對了,老師怎麼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知道。」

  因為他要說的話被你給打斷了……

  「算了,反正應該不會是重要的事情;你施展一次,我來看看。」

  我又確認了一次咒文內容,畢竟唸錯的後果就是導引出不同的法術。我還算記得很清楚,也許是剛學到所以印象較深刻的緣故吧。

  我定了定神,心中默想了一遍程序,然後將精神集中到口中所唸出的符文序列。

  涼爽的晚風推動著帆船前進,也由後往前地吹著我的衣袍。漸漸地,風不再那麼溫和,而是給我一種銳利如刀緣般的感受。我刻意忽略這種變化。

  這裡是海上;傍晚的海上,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水以及潮濕的海風。然而……

  「奇怪,程序上並沒有錯誤啊?難道是力道調節的不對?」里坎爾自言自語,看來他也發現不尋常的地方了。

  我皺眉。從後方吹來的風乾燥且炎熱,這相當詭異。難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風逐漸大了起來,而船行進在海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里坎爾一手搭上我的肩頭,要我暫且停下法術風。熱風逐漸消失,夕陽西沉,天幕的主角由無數繁星所取代。

  稍晚,我把這個弔詭的狀況告訴老師,老師沉吟許久,遲疑地說道:
  「說真的,我是沒有遇過這種情況,因為咒語的句構上是增強原先風的推力達到我們要求的效果,但是你的情況卻是直接招喚風來到此處供你使用……待會幹活的時候我再觀察觀察。我繼續想事情。」

  說罷,老師一刻也不浪費陷入了沉思,臉上浮出一貫的鬆垮表情。我和里坎爾交換一下眼神,後者擺了個鬼臉,笑了笑。

  「老師有帶一些書,要不要看看?老師說我可以自己拿來看。」
  「是嗎?」我半信半疑。

  「恩,不過你可能會看不懂吧?」
  「那倒不一定,不過……算了,你自己看吧。」我認真說道,爾後走出船艙。

  這艘船的船艙在塞近三個人和一堆箱子(老師不疾不徐地解釋那是食物)後所剩餘的空間只剩下一些些;加上空氣不流通,在裡面待久後會暈暈的。我走上甲板,深吸了幾口涼風。

  不久前那熱風的乾燥觸感還殘留著。剛剛施法時,我有一股更奇怪的感覺在我體內周繞,這比那熱風更為弔詭。

  那就是有一陣子沒有感覺到的熟悉感;這是我當初學習「凝鍊」時所沒有的。然而,雖知而來的,我心裡卻有點溫暖的感覺。

  過了約一時,我的精神越來越好,體力也越來越充沛;果然日夜作息顛倒還是有好處的,看里坎爾睡眼惺忪的樣子更讓我確定了這點。

  「……你不會累嗎?」里坎爾打了個哈欠。
  「會累的話你先去睡吧,畢竟你兩天沒休息了。」我笑著搖頭,建議道。

  里坎爾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要。至少我要看過你的表現我才要去休息。」
  我乾笑了幾聲。老師走出船艙,精神似乎也相當不錯,與在一旁猛打哈欠的青年呈現強烈對比。

  「開始吧?」老師問。
  「嗯。」我坐了下來,手向前平伸,導引出法術風;那股熟悉感並隨著乾燥的熱風再度出現,催動著船前進。老師吹了聲口哨,稱讚了一聲。

  「不錯嘛,效果跟里坎爾差不多,只是暴躁了點。」老師笑道,舉起巫杖升起了狂風。幾乎就在同時,我升起的熱風就被老師導引出來的涼風給壓下,船幾乎可說是在洶湧的浪濤中劈出一條水路急速前進!風帆整個鼓起,彷彿隨時都會被撐破一般地發出呻吟。

  我暗暗心驚,在這樣強力的推動下,我升起的風根本就可以忽略嘛!雖然這樣想,我還是專心一意地做好本份;慢慢地,老師升起的風的溫度逐步升高,不再那麼寒冷,而我也可以感受到原本已經很迅速的船正逐漸加速。

  導引法術最累人的部分不在於施展,而在於維持,但老師在導引出法術效果後卻還有餘力轉身要里坎爾穩定船的結構,別讓船散了。里坎爾應了一聲,跑下船艙,留下我和老師待在狂風吹襲的甲板上。老師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教我如何固定住風的吹拂範圍和力道的操控。

  風在我的控制下慢慢收束、集中到船帆上;這種好處就不需用到太多精力。
  原先的浪湯回覆成不是的緩坡,小船在其上破浪滑行著;老師立著巫杖,坐在甲板上悠哉地維持住風的方向。寒風在涼爽的夏夜中顯得過於刺骨,要不是我升起的熱風調和住溫度,在這種低溫環境下待上一晚,我想我也會受不了的。

  話雖然這樣講,再一時後,我的身體還是開始打冷顫。老師看我直打哆嗦,脫下身上長袍往我身上一罩。我到了謝,拉起領口防止風從中灌入,然後拉上頭罩,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眼。

  「當初幹麻不多帶一件啊?只穿一件衣服,要是扯破了怎麼辦?」老師敲了一下我的頭。

  「一醒來我就在船上了,你要我怎麼準備?」我抱怨。

  「不然……」老師嘿嘿一笑。「不然,這件就給你好了。」
  我一愣。

  「那怎麼行?」我急忙推託。這件長袍相當的保暖,在衣邊縫有黑毛皮以供禦寒;在黑如長夜的衣袍布料上繡有加強精神力的符文,每個符文皆繡得相當工整,絕無一絲偷工減料之處,整齊排列著;在內邊的部分還附有幾個小暗袋,可用來裝一些小東西或暗器之類的;在不顯眼的地方有兩條韌帶可以固定住一些像匕首的武器。

  以上的話說簡單點就是這件衣袍相當珍貴,而老師竟然毫不在乎地送給我?怎麼可能?

  「別騙我了,看你一臉很喜歡這件衣袍的樣子。」老師笑了一聲,神情轉為慵懶:「反正我還有兩件,一件本來就是要給你當禮物的。」
  寒風呼呼地吹著,但我心中卻是如同在火爐旁溫暖舒暢。

  「那……」我不知道除了謝謝外還能說什麼。「我……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哈哈,那可不行,衣服就是要拿來穿的,要是你好好珍惜卻沒用上,那我何必送你呢?」老師又笑了幾聲。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衫的他卻沒有意思怕冷的跡象,看來是我體質太瘦弱了,得好好訓練才行。「不過,能聽到你這樣子說我就很高興了,希望你能守住你的承諾啊。」

  老師就地躺了下來,巫杖像是擁有自我意識般立在甲板上,絲毫不受到狂風所影響。我抬頭望了望天空,此時一輪明月正從右手邊升起,月光罩得海面上有如籠起了一層紗。

  「起霧了呢……」老師自言自語,胸口輕微起伏;過了一會,他突然坐起。「你問我的問題,我好像還沒跟你說吧?」

  我過了幾秒才意識到老師所指,一邊維持住風,點了點頭。

  老師看了看遠方海面上的波紋,過了一陣子才說道:
  「數週前的某日凌晨,島上用以跟其他地方聯繫的傳送法陣出現了一具屍體,屍身被利刀穿過喉嚨外加心臟部位捅了一個洞,而死者所穿的衣著是我們島上派出去駐守各地傳送法術守衛的統一布袍;死者衣袍上的胸口部位繡著象徵漁獲島的紋章,而這很明顯的就是挑釁的行為。

  「這具屍體是在換班的時候出現的,當下一批人手出去,前一批守衛回來的這段短暫的空窗期--對了,這段期間算一算不會超過打兩次哈欠的時間--就看屍體暴露在當場,身體尚有餘溫。
  「當時守衛就立刻通報到我們導修士這裡;我們當然立刻召開會議討論因應之策,。到了最後,我們採用最冒險,但最能得到情報的方式||前往漁獲島實地勘查。然而,漁獲島的傳送法陣因為不明原因無法連接;時間緊迫,我們推選出移動速度最快的人前往該地探勘。」

  說到最後一句時,老師的口氣刻意顯得不在呼。我輕哼一聲。「你?」

  老師也哼了一聲。「不服嗎?想當年我可是……」

  「好了好了。」我急忙(即使有點無禮)打斷,免得他又開始滔滔不絕搬出他的當年輝煌往事來磨掉整晚時光。老師嘴一撇。

  「反正這就是我們來漁獲島的原因。另外,里坎爾並不知情,你別跟他講。」

  「我是那種人嗎?」我笑道。老師也笑了。

  我們兩人再度躺下。我對於維持風的法術已經駕輕就熟,僅需維持著手勢便可以讓暖風持續推著船帆前進。

  我心底忽然過一道問題。為什麼老師不跟里坎爾說,卻對我透露這件事呢?然而一分神間,風的力量就明顯衰弱下來,我急忙把這個問題擱在一旁,專信在法術的運行上。

  不久,我就把這個問題給忘了。後來好像也沒再提起。